决裂海南饭店
1995年5月2日,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在家陪陪老婆。没成想段永基临时召集总裁办公会议,地点在四通自建的海南饭店。
会议从当天下午2:30一直开到第二天凌晨3点。主题是讨论和研究四通投资中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这是一次冗长且令人伤感的会议,段永基主持,集团职能部门部长以上的干部都来了。段在会上提出来讨论的问题几乎没有一个有解:老沈及集团财务公司连带担保产生的债务问题;储忠代表四通投资房地产留下的债务和砸在手里的土地、房产问题;集团投资医药行业的失败如何善后的问题;四通参与发起的对民生银行的投资此时投不投的问题;还有一些其他类似的问题,会上都没有人能拿出像样的办法来。其中很多事情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由于这些投资及其产生的问题大多是段永基一人决策的或由于他管理不善造成的,所以会议讨论中,有人难免将矛头指向了段永基,怪他决策不规范、管理不到位等等,这让段永基很不愉快。
时间已到后半夜,人困马乏,大家无计可施。在副总裁郑洪如发言之后,段火了:“老郑你才是农民意识,你有什么权力指责我?我是总裁,对外投资我有权力决定。另外,你们也不要把我的智商估计得太低吧。”明明是自己把公司拖进这样的难解境地,不仅没有半点检讨,反而指责别人批评错了。此后没有人再发言讨不自在。
闷了好一会儿,段永基问大家还有没有要发言的,意思要散会了。这个时候,我忍不住了,这是我在四通公开场合的最后一次发言。
我站起来大声说道:“今天是5月2日,仍然是大家的休息时间,开了十二个多小时的会议,仍然没有结果。今天讨论的问题,有哪个是我们造成的?大家为什么还来开这个会?是来帮助你总裁解决公司面临的问题的!讨论了这么长时间,有一点是明确的:这些问题基本上都是你老段和高层的几个人造成的,你们决定这些问题时没和大家商量,出事了你们也无人出来承担责任。今天大家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参加会议,不管说得对与错,你们都应该虚心听取,可是,开到最后,你却把每一个发言的人都申斥一遍。”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加大嗓门说道:“既然你自己说,你的智商比大家高,我们都是农民,我建议以后这种会不要再开了,你老段一个人做决定自己擦屁股就行了,用不着让我们陪绑,弄得大家都很难受。今后我也不准备参加这类的总裁办公会议了。”
在座所有的人都呆了,包括老段在内,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几乎与他决裂的话来。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决绝。说完这些郁积已久的话,我感到无比痛快,尽管我知道自己在四通日子已经不多了。
把自己放到人才市场上
这次会议之后,我知道四通气数已尽,继续干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就开始琢磨着找一份新的工作。妻得知开会的情况,也劝我:在四通不干就不干吧,这样郁闷下去你会得病的。
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也让我不快,一位在我手下工作多年的深通副总经理,也许嗅到点什么气味,或是受到什么人的点拨,开始收集我的材料,准备整我。我得知此事,更觉得四通不值得待下去了。
正好从报纸上看到北京国展中心有一个人才招聘会,我就跟妻说:“明天星期天,咱们叫上司机,一块到人才市场看看去。”
堂堂四通的副总裁,主动把自己放到人才市场上,这在四通的历史上也许是第一次。
我们一块来到国展,从上午9点一直找到11点,没发现什么合适的工作。妻不断向我推荐银行、房地产,包括联想等高薪职位,我都摇头,那都不是我心仪和可以一展身手的地方。我对爱人说:算了,看来找个合适的工作还不太容易。
就在这时,我们走到了展台的最后一排几乎是最后一个摊位,我看到深圳华为公司在招聘高层管理者。我对妻说:“这个可以考虑,要张表咱们填一下吧。”妻问:“一上午没看中一个,为什么要填这个?”我说:“两年前,我在深通工作时,他们曾经到深通加工过电路板,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企业。”
我当时的判断是:这个公司地处深圳,为什么还要到北京来招人呢?肯定是他们发展太快的缘故。一个发展很快的企业,做的又是方兴未艾的通信产业,需要的又是高层管理者,与我的职业追求相符,这个企业值得考虑。
填表时我就写了某公司副总裁,没敢写四通。说实话,有点怕被人知道而又走不成丢脸。填完表之后,我就回到了深圳,因为5月10日深通要在日本开董事会,我需要去准备一些材料。
回到深圳之后,几天没有消息。我是个急性子,觉得有必要实地考察一下华为,将来如果他们要我,我不至于稀里糊涂。另外也想验证一下我当时的判断是不是正确。
后来有人问我:“联想不是很好吗?当时为何没有考虑?”联想初期一直与四通毗邻而居,在中关村“两通(四通、信通)两海(科海、京海)”如日中天时,联想还排不上号。联想后来的成功,我以为得益于两个主要因素:一是领导班子的稳定,二是产品方向的稳定。他们没有像四通那样连绵不断的权力斗争,瞎折腾,乱折腾;也没有像四通后来那样乱了方寸,什么都做。天下事,一心一意,踏踏实实,才能做出名堂来。联想的波澜不惊,以及他们在电脑领域的朴实耕耘,对我的好奇心和好胜心缺乏挑战,因此我宁可选择远在深圳的华为,选择完全不懂的通信领域,所以从来没有动过去近在旁边的联想的念头。
约见任正非
一天下班之后,我在宿舍里面给华为总裁办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秘书。我说我要见见你们任总。她问我是谁,找任总有什么事。我当时只说有事要谈,秘书便说任总很忙,不是什么人都见的,然后把电话挂了。我被气得不行,心想:堂堂四通副总裁居然遭到如此冷遇,任总也太狂了吧。憋了15分钟,又打电话过去,直接说:“请你转告任总,四通副总裁李玉琢求见。”她说你再说一遍,我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放了电话。过了一会,一个电话打过来,那个秘书的口气变了许多,说:“任总说明天上午8点在深意大厦五楼见你。”
那时四通很有名,华为还没出名。我在华为干了几年后,有人告诉我,任总当时以为我是去和他谈四通与华为合作的事。
第二天,我直接去了任正非在深意大厦的办公室。任正非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气质不凡,高大魁梧,一米八左右,满脸络腮胡子,有些老相,但很威严。穿着很朴素很随便,谈起话来滔滔不绝,经常会冒出一些你想不到的见解。
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四通副总裁,在深通公司担任总经理,你们曾在我那儿加工过电路板,我想来看看你们公司。”任正非也许是第一次见四通的副总裁,向我介绍一番华为的情况。当时在座陪同的是副总裁郭平。
听完以后,我问能不能去看看他们的企业,他立即安排郭平陪我到新能源大厦的研发中心参观。在新能源大厦四层的整个一层楼里,大概有三四百个工程技术人员,每人面前一台计算机在忙碌。我也算出过国、见过世面的人,这种壮大的开发场面还是令我非常震惊,因为当时四通虽然比华为名气大得多,但是全部的开发人员加起来也不过才百八十人,差得远。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正在工作的每个人都很认真,井然有序。我的第一判断就是这里的管理水平很高,员工的工作状态很好。
然后,郭平又带我去深圳二道关外的西乡生产基地。当时的西乡很落后,一栋六层大厂房,每层的面积至少有3000平方米,生产饱满,物料、生产设备、半成品、产成品摆得满满的。我是四通合资公司生产部长出身,看得出他们做的通讯设备工艺很像样子。
回来的路上,我内心已经对华为产生了好感,琢磨在什么场合、以什么方式顺理成章地表示希望到这里工作的愿望,毕竟我来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中午,郭平请我在南海大酒店吃饭。席间,郭平问了我一些四通的情况,我一一作答。我也谈了对华为的印象,然后试探道:“郭总,如果我到华为来,能干些什么呢?”郭平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说:“这个事儿得由任总来决定。”
晚上吃饭时,估计郭平已经把我的话告诉了任正非,所以我更加直接地向任正非表达了到华为工作的意向:“看完你们公司之后,我非常震惊,公司发展不错,这个行业将来会有前途。我在四通干了八年,希望能到这儿做点什么。”任正非听了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说:几天后我们在北京的香山开会,那时我们见一面。我事后判断,他对一个四通的副总裁突然要求加入华为也不敢太相信。另外,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更不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他需要调查。几天后香山饭店见面,任正非正式邀请:我准备安排你把华为的一个子公司——莫贝克管起来,不知你是否接受?我倒不急了,说:最近几天我要到日本开董事会,15日回国后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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